第五百八十二章 老海王

　　張老頭訕訕地幹笑了壹聲，連連賠罪，隨即殷勤地將王婆請入院中。
　　院中早已經擺上了壹桌酒菜，顯然是早有準備，要好好款待這王婆。
　　不過說是酒菜，其實不過是三兩碗腌得黑黃的鹹菜，也看不出具體是什麽菜了。
　　王婆掩著口鼻的紅帕始終沒有放下來，進入院中，眼中的嫌棄之色更甚。
　　心中暗罵這老菜叟不知禮數，竟連屋都不讓人進，在這種地方擺酒。
　　不過看了壹眼那幾間簡陋之極的茅草屋，王婆寧願在這外面。
　　要不是這老頭苦苦相求，硬是要把她請來，左鄰右舍的，平日裏也沒少占他便宜，拿他的菜，礙於情面，她才不願來呢。
　　“來來，王婆，喝酒，喝酒！”
　　張老頭殷勤地請她坐下，又倒出兩碗酒，熱情地道。
　　王婆看了壹眼，暗道還好。
　　這酒雖也不怎麽樣，倒還真是酒，也幹凈，不是那些粗鄙貧賤之輩平日裏喝的摻了水的濁酒。
　　除了餿味，那是半點酒味也無。
　　王婆是給人保媒做纖的，自少不得應酬，本也是個酒中“豪傑”。
　　見了酒便有些挪不開眼，在張老頭的殷勤之下，片刻功夫，就是三四碗酒液下肚。
　　本就塗脂抹粉的老臉上，更是紅彤彤的壹片。
　　酒過幾巡，王婆也忘了嫌棄，連那幾碗看不出是何物的鹹菜也幾乎見了底，連著打了幾個響亮的酒嗝。
　　張老頭這才放下碗，搓著手道：“王婆啊，妳可知道那城東的秋家否？”
　　王婆酒意上湧，得意地道：“把妳那否字兒去嘍！”
　　“我王婆是誰？江都城中，上至達官顯貴，下至腳夫走卒，哪裏有我王婆不知的？”
　　“妳說的是那世代書香的秋家，他家那老當家的，名叫秋允文，人稱秋老先生，是弘文書院的博士，也是江都名士。”
　　王婆三角眼壹翻：“怎麽？妳這老園叟問他作甚？”
　　在她眼裏，張老頭就是個灌園的，那秋允文雖是清貧人家，但也是書香門第，江都名士，哪裏是他能攀扯上關系的？
　　哪知張老頭聞言，壹張老臉竟現扭捏之色，搓著壹雙老手道：“老朽聽說，秋家有壹個女兒，最近正在尋婆家，托您代尋壹個好人家，不知是否？”
　　王婆酒意微清，狐疑道：“確有此事，妳這老園叟如何知曉？”
　　張老頭大喜，連忙站起來對王婆鞠躬道：
　　“如此，還請王婆替老朽前去求親，事成之後，定會重謝！”
　　王婆聞言壹怔，旋即不屑壹笑：“妳壹個園叟，也想攀附清貴？妳不是壹直孤鰥壹人，倒是沒聽說妳有子孫啊？”
　　張老頭不好意思道：“非是為子孫求，而是為老朽求。”
　　王婆猛地壹個激靈，酒意全無，尖聲道：“什麽！”
　　隨即大怒：“妳這老鰥夫！好不自量力，忒也不要臉面！”
　　“秋家雖清貧，但好歹是世代書香，那秋先生也是遠近聞名的名士，秋家姑娘亦是知書達禮、才貌雙全的閨秀，士大夫之家可配之人也不在少數，”
　　“妳又是何人？”
　　“妳壹個灌園的菜農且就妳這把年紀，給人姑娘……不對，給人姑娘他爹當老子都嫌妳老，妳何來臉面敢生此妄念！”
　　她這話說得極不客氣，張老頭也不惱，只是賠著笑，連連乞求道：“老朽固然年老體衰，雖是種菜灌園，倒也能衣食無憂，還請王婆代為壹說，代為壹說。”
　　王婆氣得鼻子都歪了，哪有這麽不知廉恥的老貨？
　　“張老頭！世上豈有書香世家配灌園種菜老叟之理？我若真替妳去說，還不讓人給打出來？”
　　“不過就喝了妳幾碗黃酒，妳就想讓我王婆背上天大的罵名，遭人恥笑不成？”
　　張老頭只是再三哀求：“您就可憐可憐老朽年老，孤苦無憑，代為壹說，不管成與不成，都是老朽的命。”
　　王婆被他纏得沒法。
　　罵也罵了，這老頭就是皮厚，毫不為所動，她又能如何？
　　這麽大把年紀的人了，她也不好掄起手爪上去捶他撓他壹頓。
　　只怪自己貪酒，喝了他的賊酒！
　　思及此處，王婆懊悔地扇了自己壹耳光，無奈道：“行了行了，我自去替妳說便是，就當是還了妳酒錢。”
　　“不過成與不成，我便不管了，日後妳也莫再煩我。”
　　“使得使得！”
　　張老頭大喜，連連道謝。
　　王婆只道晦氣，氣乎乎地起身離開，張老頭像是看不到她的臭臉色，熱情地相送出門。
　　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，才笑呵呵地回返家中。
　　王婆從張老頭家中離開，越想越不是味兒。
　　壹不小心就攬上了這麽個混差使，把自己給搭了上去。
　　忍不住就破口大罵起來。
　　壹路走是壹路罵，待坊鄰裏聽到她的罵聲，本也不以為意。
　　這個王婆，本就是以壹條口舌為生。
　　平日裏就愛說長道短，搬弄個事非。
　　除了那些三姑六婆會像聞到血肉味兒的鬣狗兒，興奮地湊過去，其他人也都是壹笑置之。
　　正巧，王婆從張老頭那回自己的家，就要經過江宅。
　　而弄巧兒這丫頭雖然年紀輕輕，卻跟著那些三姑六婆頗學了些本事。
　　聽到熱鬧，也興奮地湊了上去，壹陣嘰嘰喳喳之後，又興奮地跑了回來，跟江舟匯報自己的“戰果”，說著這件新鮮事兒。
　　江舟本來也只是當哄小孩，無所謂地聽著。
　　不過聽到“灌園叟”“種菜老頭”這些字眼，就不由壹楞。
　　擡頭問道：“那個張老頭兒，可是離咱們這不遠的那家？”
　　“對對對！”
　　弄巧兒見公子居然難得搭理她了，以為他也感興趣，更是興奮道：“公子，您也認識那老頭兒？”
　　“哦，不認識。”
　　江舟搖搖頭，摩挲著下頷，思索著。
　　秋允文？
　　這老頭兒他有點印象。
　　上回在官道上出現的草鞋怪事，虞拱就曾請來這老頭兒給他指點，和張伯大也有師生之誼。
　　印象裏，是個迂腐的老學究似的人物。
　　這老頭兒年紀也不小了，居然還有個如花似玉、待字閨中的女兒？
　　人老心不老啊……
　　人更老，心更不老的，是那個張老頭兒。
　　這老頭兒應該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才對，這把年紀了，還有這般修為，竟還幹得出這事來。
　　難不成還是個老海王？